第一章總論和親第二章深宮選妃第三章拒諫點繡第四章隱居課女第五章聞信驚惶第六章威逼應選第七章館驛獻美第八章忍痛長行第九章旅邸思親第十章摹寫艷影第十一章畫工索賄第十二章改圖傾陷第十三章病榻哀吟第十四章願為胡婦第十五章餞行驚美第十六章誅奸出塞第十七章琵琶訴怨第十八章青冢流芳第一章總論和親昭君艷史演義佚名著颯颯寒風和標篥,紫台青墳吞聲泣。廟堂戰勝仗蛾眉,詎曰佳人傾城國。肉食者鄙謀帷幄,畫工之賤操黜陟。長抱琵琶鎮玉門,嗚唿佳人難再得。黃沙攪地翼天飛,不改冢草青青色。嗚唿佳人難再得,徒殺畫工亦何益!這首詩,是詠漢代用昭君和親的故事,其意歸咎漢皇。說是堂堂中華,對於單于之強橫,竟無勇將精兵,保守邊疆,謀臣策士,設計退敵。只把個女子,送往塞外,使之身冒寒風,耳聽□篥,忍泣吞聲,苦不堪言。這不是要仗著女子,決勝於廟堂之上麼?況且身為一國之主,大邦之君,理宜英明果斷,不受蒙蔽,方可謂之中華之主;如今反任用一般食肉鄙夫,使之上立朝廷,執掌國政,以致退敵無方,籌邊鮮策,乞憐於兒女,以保國家,豈不可恥!並且待信畫工之言,使朝廷黜陟之權,為最卑最賤之畫工所操,把個傾國傾城,絕世難得的佳人,生生葬送於匈奴,使之長抱琵琶,悲吟浩嘆於玉門關外!漢皇雖有四海之富,萬乘之尊,要保一個心愛的美人,也不可得。便該自怨自艾,倍加修省,力改前轍,才是人君之度。又復不知己過,因為可惜佳人,遷怒畫工,把個毛延壽,拿來殺了。但是佳人已去,傾國傾城,不可再得。徒殺畫工,有何益處呢?以上所言,便是這首詠昭君詩的大意。但是以我看來,漢皇固然昏庸暗昧,咎所難辭,那昭君卻於不幸之中,獲得大幸。為什麼說昭君於不幸之中獲得大幸呢?因為昭君生成一副花容月貌,美麗無雙,又復知書識字,能詩善賦,真可算是仕女班頭,美人魁首,理應在漢宮為妃為後,享受富貴榮華,方不負他這一副美貌花容,和他這錦心繡口的才調如今只以不行賄賂,遂為畫工改竄圖形,非但困守深宮,而且賜婚單于,去到黃沙撲面,紫塞傷心的匈奴國中,受那酷漿毳帳的風味,領略背井離鄉的苦處,豈非是不幸麼?但是昭君應詔入宮,若不是畫工索賄不遂,改竄圖形,以他的美貌容光,必定合得漢皇之心;既合漢皇之心,不過在宮中做個才人或是封為貴妃,也難免身歸黃土,化為異物,安能千載留名,傳為美談呢?今昭君雖為畫工所誤,身歸匈奴,歿葬異域,而漢室賴其一人之力量,得免數世之邊患,至今冢草青青,播為佳話,傳之史冊。文人韻士,且形諸吟詠,作為詩歌。甚至傾倒昭君者,恨不能馱黃金至千萬里外,市駿骨而返諸漢土使昭君而不下嫁單于,老死漢宮,不過一白首無名之宮人,芳名能這樣的流傳,歷千萬年而不磨滅麼?昔蔡中郎之女蔡文姬,淪於胡域,作胡笳十八拍,以表其哀怨之思,曹孟德憐之,使人齎金帛贖回漢土,重行婚嫁。後人有詠文姬詩譏之道:寧為湘瑟聲中死,不作胡笳拍里生。同一淪於胡也,而文姬之聲名,與昭君比較,相去不啻有霄壤之隔者,因文姬無裨於漢,且回國之後,重行婚嫁也。昭君則箝制單于,使其不侵漢室邊疆,其利及於數世,且身入胡地,不隨胡俗轉移節操,竟以子婚其母之俗習,仰藥而死。使胡人之陋俗,從此改革漢人之禮教,被於沙漠,是昭君不但為漢之功臣,且為匈奴之烈婦矣。身死之後,一靈不泯,猶令冢草皆青,以表其心向漢室,到死靡他之意。所以千古芳名,至今不滅也。但是推究昭君得名之由,在於下嫁匈奴。昭君之下嫁匈奴,在於畫工之改竄圖形,不令漢皇知其為美貌佳人。照此言來,畫工毛延壽,又為昭君之功臣了。在下這番議論,並非過於推崇昭君,閱書的若明白了昭君歷史,就知道在下說昭君在不幸之中,獲得大幸這句話,並不是無因而發了。要知昭君歷史,請看下文自然明白。第二章深宮選妃話說漢朝,自高祖劉邦手提三尺劍,斬白蛇,起義滅暴秦,平西楚,統一中國,雖有匈奴屢為邊患,而國內平安,民物豐阜。歷代相傳,直至第十一代,孝元皇帝之時。這位元帝天資英明,政清刑簡,上承歷聖之遺謨,下賴文武之協濟,治得閭閻安靜,四境清平,又加屢歲豐稔,兵甲全消,民間十分富庶,百姓謳頌太平真箇是府庫之財朽貫,太倉之粟紅腐。廊廟之上,毫無缺事。深宮之中,自然不用宵旰勤勞,可以垂拱而治了。那知晏安為鴆毒之媒,歡樂實憂患之基這位孝元皇帝因為朝廷無事,政治清簡,便覺得日長無事,難以消遣這閒中歲月,未免辜負了大好韶華,意欲在宮娥繡女之中,挑選幾個美貌佳人,輕年麗姝,封作妃嬪,可以朝夕盤桓,不致長宵寂寞。無奈漢高祖以平民為天子,深知民間疾苦,所以即尊之後,便更定製度,凡宮中承事的宮娥太監,皆有額數。又因挑選繡女騷擾百姓,為患甚巨,故把選繡女一事,限定二十年一次,垂為祖制。後世子孫,不得任意變更。到得孝文皇帝,更加節儉無比,宮院之內,除了幾個承事后妃的宮女以外,連高祖所定的額數,多不充足。後來的景帝、武帝,又都是英明之主,雄略之君,對於挑選宮女一事,竟是毫不注意。歷代秉承文、景二帝之訓,雖然因宮中不敷給使,選過幾次宮女,不過略略選擇,在相貌才調上,並不研求。元帝時代的宮人,還是前朝遺留下來的。所以挑選起來,非但容光煥發,晶貌妍麗的不能挑得,就是年紀在二十歲上下的也不能夠了。元帝初時,命妃嬪挑取,因為沒有合得心意的,疑惑妃嬪們懷著嫉妒,不挑好的進御,便親自點選一遍,看見那些宮女雖非雞皮鶴髮,老態龍鍾,卻是半老徐娘,難以中選了。元帝見如此情形,不覺興致索然,欲待罷了此事,不行點選,旨意已意傳出,
那般宮人深處宮幃,長門困守,欲得君王一顧,也不能夠。好容易盼來盼去,盼到今日,君王親自挑選,這一選中,不是封妃,便是封嬪,至少也有個貴人才人的位置,豈不是從九幽之中,直提到青雲之上麼?那些宮女得了這消息,早已一個個薰香理鬢,擦脂抹粉,年紀長的面上已有皺紋,也要把脂粉搽得厚厚的,好將皺紋遮掩起來。年紀略輕的,又怕自己沒有風韻,難中上意,便扭扭捏捏,做張做致,裝出許多風韻來。相貌醜陋的,雖然明知自己的尊容,不堪入目,拿得定沒有巴望,但這種機緣是希世難逢的,也要插釵帶花,更換衣裙,前去碰碰機會。或者前生曾種福田,此番竟得中上意,也未可知。那相貌略美麗的,雖知自己的品貌在許多宮人裡面,要算得鶴立雞群,可以大有把握,但皇帝親自挑選,不比妃嬪揀擇,定然法眼深嚴,不易中選,也不得不濃裝艷裹,穿綾著羅,顯出十分風騷,一段美麗來,好巴望皇帝看得中意,升為妃嬪。所以這些宮女無論年老的、年輕的、俏的、丑的、陋的、美麗的,都裝扮得齊齊整整,花花綠綠,一班一班的排列在那裡,等候著元帝挑選。一眼望去,高矮不齊,長短不等,頭上的釵環,耀日光明,身上的綾羅,到眼生花。並且那般脂粉之氣,一陣陣撲鼻吹來,倒也很覺芬芳馥郁。元帝見了這許多人,眼睜睜的巴望自己挑選得中,預備著做妃嬪,如何好說收回這道旨意,不行挑選呢?只得帶了兩個妃子,升了龍座,等候眾宮人朝拜見了,命兩個妃子,依次點名,看視了一遍,短中抽長的,選了幾個。那些未曾選中的宮人,乘興而來,敗興而返,未免怨恨皇帝無情,不把自己選中;又羨慕那些選中的人,都是修來的福命,竟能合得上皇帝的心意。今日和我們還是姊妹,明日受了封號,便要稱他作貴妃娘娘,叩頭朝拜,尊為主人了。這些宮人議論紛紛,自行退去。未知無帝選了宮人,究竟如何,且待下文分解。第三章拒諫點繡話說元帝雖把眾宮人點視一遍,短中抽長的選了幾個,隨後又看了看,覺得選的幾個,年紀都有二十餘歲,相貌也只平常,心中十分不悅。只得命兩個妃子,帶了前去,御駕退至正宮。皇后林氏,迎接入內,參見已畢,見元帝面帶不悅之色,便啟口問道:「今日朝中有何事故。聖駕還宮,因甚心懷抑鬱?」元帝道:「朝中並無事故,寡人因四海安寧,朝政清閒,意欲選幾個美貌女子,充當妃嬪。適在一後宮,將眾宮女點視一遍,誰知都是年已長成,相貌平常,絕少出色之人。因此心下不快。」皇后含笑奏道:「所有宮女,都是先朝遺留至今,已有二十餘年,不曾挑選繡女,莫說沒有美麗之人,就是有了美貌佳人,年紀已長,也少風趣。聖上如何在宮女裡面去挑選佳人呢?「元帝道:」不在宮女裡面挑選,有何別法呢?「皇后道:「皇上身居萬乘,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只消傳下一道旨意,派遣幾個內監,往各府州縣,挑選繡女,命其暗中訪察。若有美貌女子,挑選前來。那時還愁不中聖意麼?」元帝道:「朕非不知此意,若傳出這道諭旨,廷臣必然交章阻止。況且祖制難違,未便由朕變更舊章。所以屢欲命使點繡,屢次隱忍不發。只得在宮中女訪求了。」皇后道:「陛下聖慮雖是,但祖制限定二十年為一屆。今由和先朝點繡之時,算至現在,已有二十餘年。這些宮女,自選入大內服役至今,困守長門,莫沾雨露,未免私心怨恨,上干天地之和。陛下何不申明此意,遣人至民間點繡,把這些年長宮人盡行放出,命其家族,領去擇配,也是一件好事。即使廷臣諫阻,陛下也就有詞對付了。」元帝聞言,龍顏大喜道:「皇后所陳,甚是有理,朕於明日,即行傳旨點繡。」到得次日早朝,元帝果然傳旨,差內監八名,分往各府州縣,挑選民間女子, 内容来自dedecms
充當宮娥。這諭旨尚未傳出,朝班之中,早已閃出一位大員,俯伏金階,諫阻道:「不可,不可!」元帝視之,乃中郎侯應也。元帝道:「朕因宮中給使宮女,年紀已長,故欲另行挑選,中郎為何說是不可?」侯應稽首奏道:「臣聞明主親賢遠色,安民察吏,言出為法,行無過舉。今幸匈奴之患略息,邊境之兵初罷,陛下誠宜與民休養,俾得優遊生育,共享太平之福。奈何使內臣四出採選繡女,致令閶閻驚擾,民無安枕之日乎?」元帝道:「採選繡女,亦是國家常有之事,何至驚擾閭閻,使民無安枕之日呢?」侯應道:「人民對於所生子女,未有不深加愛惜者。一聞采繡之舉,惟恐其女選入深宮,骨肉分離,於是驚惶無惜,必將其女胡亂許字,遂致顛倒錯亂,配成怨偶,貽誤終身。不可一也。使臣奏命而行,所過之地,舟車夫馬,館驛供張,必然責之民間。其廉隅自守者,不過略征供給;而貪黷者,必藉此誅求,橫索賄賂,民不聊生矣。不可二也。所選繡女,必訪求年齡極輕,品貌美麗,可以得中上意者。凡屬年輕女子,必不願生違鄉井,遠離父母,而又迫於朝廷嚴旨,使臣威逼,不得不行,於是而懸樑投河,自行輕生矣。不可三也。有此三不可,故高祖鄭重出之,定為二十年一選之祖制,又恐後世子孫,不能仰體聖明之意,故又限制額數,使後世雖有此舉,而不得搜求無厭,此正深知民隱,體恤民情之意也。今陛下忽下點選繡女之旨,上違祖制,下背民情,臣故以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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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帝道:「祖制雖有限年限額之舉,並非不準點選繡女。朕宮中給使之宮女,皆系先帝遺留者,已二十餘年未行挑選,按諸祖制,並未有違。且現在的宮女,大率年已三旬左右,久困宮中,不行釋放擇配,必致陰陽失調,上干天和,恐非所宜。至於驚擾人民之舉,朕亦思之再三,所遣使臣,命其不得沿路騷擾,過事誅求,百姓自無驚擾之慮了。「侯應還欲再有所陳,元帝已變色道:「中郎不必多言,朕意決矣。」侯應乃不敢再諫。群臣見帝意如此,亦皆默默無語。後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第四章隱居課女話說元帝一意要選美貌女子,充當妃嬪,不納朝臣之諫,命八個內監,分道而去。這個消息傳布出來,那些百姓,聞知朝廷點選繡女,要取十七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美貌女子,前去充當。無女之家,自然不用憂愁。有女之家,女兒未滿十七歲的,還有一線希望,可以免選。有那女兒已滿十七歲的人家,得了此信,惟恐女兒要去應選,選中之後,便要骨肉分離,老死深宮之中,永無見面之日。無論官宦人家,平民小戶,莫不驚慌無措,紛紛的將女兒許配人家,趕著婚嫁。初時還可略略揀選,擇那門戶相當,年齒相仿的匹配;後來風聲愈緊,官府又加禁止,不許民間私行婚配,竟有打聽此人,尚未婚娶,便硬將女兒送至其家,立行結婚的。也有年紀已老無人肯與結婚,竟在此時獲得少年妻子的。也有貧苦之人,娶不起妻子,趁此機會,娶著富家巨室之千金的。甚至門弟稍高,家資略富,品貌較好,年齡尚輕的子弟,竟有一夕之間,三次花燭的。街道之上,只聞輿馬送親之聲,家室之中,都有婚男嫁女之舉。在這喜氣充充的時候,卻只見那些嫁女的父母,面現愁慘之容,口聞嘆息之聲。真是無可如何,不得不然,弄得這些安樂人家,都變成憂患境界,豈不可嘆麼?後人有詩詠嘆此事道:九重鸞詔出深宮,嫁女婚男處處同。畢竟青年人愛惜,一宵三娶福無窮。婚嫁之事,先從三輔之地,舉行起來。後來慢慢的傳到外省州縣,也是一樣的驚惶騷亂。做父母的只要女兒不入深宮,免了白首之嘆,無論貧窮老少,只要沒有娶妻的,便將女兒硬行送去,也不去爭論他聘禮,更有何暇議及妍媸就是嫁了個中年丈夫,得了個丑些的女婿,究竟比較應選入宮,與父母兄弟永遠不能會面,受那冷月昏燈,困守宮幃,長門寂寂苑草萋萋的況味,要好到萬倍了。所以這些女孩兒家,嫁得青年俊俏的子弟,固自歡喜不盡,便是錯配了貧苦醜陋的丈夫,也只得抱恨自己命運不濟,遇到這個時會,並不怨他父母配錯自己的姻緣,貽誤終身的大事了。在這個紛紛擾擾的當兒,早已驚動一家人家,奮起了一個巾幗奇女。這家人家姓王,名穰,本是齊國人氏,因避兵戈之亂,遷居於蜀郡秭歸鄉。後來楚漢相爭,又移居於荊門州地方。那王穰生性恬退,不願出仕,雖然滿腹才華,只愛隱居自娛,詩酒逍遙。且性喜山水,時時出外遊玩。遇著名山勝境,便詩酒流連,不忍捨去。娶妻姚氏,也是詩書之族,禮義之家,並且知書習字,秉性賢淑,主持家務, dedecms.com
親操井臼。王穰深得其功,夫妻二人甚是相愛,家中又富有金帛,唿奴使婢,極其快樂。只是有一樁缺憾,王穰夫妻同庚,膝下並無兒女,任憑怎樣燒香許願,拜佛求神,姚氏總不生育。王穰生性洒脫,並不放在心上,姚氏卻為著此事,時時憂悶,欲勸丈夫納妾。無奈王穰堅執不允,姚氏也就無可如何,只得罷了誰知到了四十歲上,姚氏忽然懷孕,生下一女。夫妻二人望子心切,滿擬生個孩兒,將來年紀衰邁,有所依賴。如今生個女兒,雖然未能如願以償,但是膝下久虛,忽地得個粉裝玉琢的女孩兒,兩人看了也覺十分歡喜。王穰代女兒起個名字,叫做王嬙,字昭君。這昭君生得甚是聰明,相貌又極其美麗,王穰夫婦看待這個女兒,如心頭之氣,掌上之珠一般。到了五六歲上,王穰親自教她讀書。哪知昭君天資非常穎悟。父親只教得一遍,他已朗朗上口,如溫理熟書一般, 织梦好,好织梦
毫不費力。因此王穰更加歡喜,說他根基深厚,夙慧天生,是個才女,便把自己一生的才藝,完全傳授女兒。所以,昭君到十六歲上,已是讀遍經書,吟詩作賦,件件皆精。有時王穰和女兒一同吟詩,自己尚在思想,女兒已是脫稿。王穰竟有些趕不上她。未知後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第五章聞信驚惶話說昭君到十六歲上,已是詩書滿腹,妙解吟詠,精通音律。相貌又生得如花似玉,風韻天然,荊門州無人不知昭君才貌雙全。便有許多富家巨室,仕宦鄉紳,遣媒作伐,不是說這家門第高貴,子弟貌美;便是說那家貲產富有,郎君才高。前來絮絮不已。王穰夫妻,因年已半百,只有此女,不肯輕易允許,定要選個才貌並全的青年子弟,方才許字。遂將冰人回絕而去。昭君從此以後,也就追隨著姚氏學些女工針黹,不到書房誦讀。女工餘暇,便獨自吟詩鼓琴,深閨消遣,或與王穰聯句敲棋,以樂天倫。一門之中,融融泄泄,十分快樂。那光陰便覺過得異常迅速。昭君早已十七歲了。這日正在房中與姚氏共做針線,說些閒話,忽見王穰從外面匆匆入內,面色改變,不勝驚惶。昭君母女見他如此模樣,不知有何事故,慌忙問道:「何事如此急迫?」王穰道:「不好了,聽說朝廷點選繡女,天使已到城內,地面上有女兒的人家,都紛紛的趕著婚嫁,我們怎好呢?」姚氏道:「這事恐是謠傳。天使既已到城,怎麼一毫影響沒有呢?」王穰道:「我們的鄉村離城較遠,所以不知信息,況且天使恐人家愛惜女兒,不忍分離,預行婚配,一路前來,十分秘密,怎能使人家知道呢?」姚氏道:「即使真有此事,我們住在這隱僻所在,天使也不知道我們生有女兒,便來挑選,何況女兒年還幼小,就來挑選,也有詞可以推託的。」
王穰不待言畢,早急得頓足道:「你還說這樣寬心話呢,我們女兒的才名, dedecms.com
這荊門州,誰人不知!那天使必然詢問本地官員,如何隱瞞得過呢?此次挑選,凡在十七歲的女子,均要前去報名。我女兒已是十七歲了,如何還說是年幼哩。」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姚氏聽了這番言語,方才著急道:「如此說來,我女兒竟要去應選了?這如何使得呢?」說著,已經雙眼流淚,幾乎哭出聲來。愁眉苦臉的,向王穰道:「總得想個法子才好,難道眼睜睜的望著人家把女兒選去,葬送在深宮內院麼?莫說只有此女,就是兒女再多些,也不捨得呀。」一面說話,早忍不住嗚嗚咽咽的哭將起來。王穰道:「我又何嘗不急呢?要免應選,除了將女兒立刻婚嫁,沒有別法只是倉猝之間,將女兒嫁於誰人呢?若胡亂行事,弄了一個不尷不尬的人,匹配女兒。豈不誤了他終身大事麼?」王穰說到此處,也忍不住流下淚來。此時昭君立在一旁,早已聽得清清楚楚,卻從從容容,一絲不亂聽了父母商議,不好多言,後來見兩位老人家悲傷起來,便上前勸道:「爹爹母親不用著急,女兒若是命中注定要選入深宮,也是勉強不來的。爹娘徒自急壞貴體,亦無用處。」姚氏哭道:「女兒呀,你怎麼還說這樣寬心話呢?父母年逾半百,膝下只你一人,你若選中前去,我們依靠何人呢?我想沒有別法,只得依你父親之言,快快選擇個少年子弟,無論他是耕田耕地的,便於今日結起婚來。只要你不離開家門,母女得以時常見面,我便死了也是甘心的。」姚氏說罷,竟是號啕大哭起來。王穰對昭君道:「女兒,我也再三思想,除此別無他法。只是時候匆促,無從揀擇,恐怕要貽誤我兒了。「昭君見母親這樣哀傷,也在那裡流淚。忽聽父親此言,忙將眼淚拭去,端端正正立著說道:「此事萬萬不可。一則點選繡女,乃是朝廷聖旨,凡屬子民,理宜遵奉。倘照父親所言,豈非違抗聖旨?二則女兒只因身為女子,雖抱大志,不能發展,常常以此自恨,若是應選入宮,或可稍展素願,也未可知。父親、母親雖然年老,尚幸身體康強,可以無慮。況且母親已有身孕,邀天之福,得生一個兄弟,父親便有依靠,女兒自知紅顏薄命,即便沒有點選繡女一事,亦不能有好好的收成,倒是離開膝下,倘有不測,反可免得父母的悲傷。所以決計前去應選。」王穰聞聽昭君之言,正要回答,忽見家人報道:「荊門知州,前來拜訪。」未知後事如何,下文分解。第六章威逼應選話說正穰聞報州官前來拜訪,心中著急道:「這荊門州州官,與我素無往返,突然而來,必為點選繡女之事。」欲思擋駕不見,知道不能夠,倘若直接出迎,又恐不能保全女兒,直急得王穰左右不可,進退失據,搓手頓足,一無方法。昭君見父親如此著急,從容說道:「州官既已到門,萬無不見之理。父親快去迎接入內,再作商量。」王穰聽了,只得移步出來。哪知州官不待迎請,早已自行出轎,坐在廳上。看見王穰出外,已舉手含笑道:「王老先生請了。無事不敢驚擾,只因朝廷有旨,點選繡女,久知老先生閨中有女,可以應選。快將年貌開出,以免耽延日期。」王穰被他突然一來,急得沒有話說,定了一定神,方才回答道:「治生閨中雖有一女,生得品貌醜陋,年紀尚幼,難以應命,尚祈原諒。」說罷,向上打了一拱。州官笑道:「老先生不必推卻,這荊門州地方,誰人不知令媛才容蓋世,年已長成呢?不如從直應允了罷。」王穰聞言,忙又答道:「委實小女年幼,難以應選,諸事總求涵蓋,治生感激不盡了。」。原來州官此來,只因天使奏著密旨,要暗中訪察美女,一到荊門州,便著落在州官身上,要他在州內尋個絕色女子,回京復旨。州官奉了天使之命,那敢怠慢,久聞王嬙之名,惟恐他的父母不肯把她獻出,預先婚嫁,所以帶了隨從兵丁,並且備了轎馬,連夜趕來,要出其不意,使王穰不及安排躲閃,以免自己獲譴。今見王穰再三推辭,便擺出宮威,變色說道:「下官因仰佩老先生,是個文學之士,所以親來奉勸。如今既然不信下官之勸,便是有意抗違聖旨,下官未便徇情回護,只得將你帶去面見天使,聽憑處罪了。」王穰見州官以勢力相逼,更加不肯答應道:「朝廷降旨,點選繡女,必須要其人情願,倘若不願,也無威逼之理。治生便去面見天使,也是不能應選的。」 copyright dedecms
州官聽他說出威逼二字來,不覺大怒道:「本州好意,善言相勸,你反說本州威逼,本州就威逼你,又待何妨?」便吩咐隨從人等,將王穰鎖起,帶回城去。兩旁人役,轟應一聲,取出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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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鎖拿。此時昭君已偕同姚氏在屏後聽了半日,見州官要鎖拿父親,知道勢已不妙,遂即挺身而出,高聲喝道:「爾等不得無禮,妄自拿人,我王嬙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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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嬌柔婉轉,如鳳管鸞笙一般。眾衙役聽了這嬌嫩聲音,不由得止住手腳,舉目觀看。只見王嬙,向州官施了一個禮道:「大人在上,民女王嬙叩見。適才家父語言冒犯,尚乞海量寬容。大人此來,不過要民女前去應選,如今民女親自出來,謹依尊命,前去聽點。望大人開恩,放免老父,民女不勝感恩,將來自當圖報。」
那州官見王嬙果然生得千嬌百媚,容光照眼,又且言詞委婉,自願應選。心中早已十分快樂,正要應允,不拿王穰。忽又念道:「王穰敢於當面頂撞,若就此放手,未免過於便宜他。且待我再來唬他一唬,也可警戒那些愚民。」便正色說道:「你這女子,就是王嬙麼?那王穰非但頂撞本州,並且違抗聖旨,罪名甚大,本州未便輕釋,必須帶去面見天使,聽憑治罪。你可從速收拾。轎馬已竟預備現成,隨了前去就選。」 copyright dedecms
王嬙見州官做張做致,不肯釋放父親,便莊容說道:「大人要王嬙應選,王嬙已遵命應選了。尚有何求,不肯釋放老父?奉勸大人,威風不可施盡。王嬙此去,乃點入宮闈,未必遂無得志之時。大人宜略加恩待,為自己稍留餘地。嬙雖身為女子,對於恩怨之界,頗能分別。今日施盡威風,恐至他日要後悔無及了。「州官聽了,暗暗吃驚道:「這女子好生利害,他分明仗著自己才貌雙全,滿擬入宮之後,必得天子恩寵,故把這番言語來挾制我。我若不稍留餘地,他銜恨在心,一旦得志,必定報復。那時果然追悔無門了。不如依了她的言語,將王穰釋放,以免結怨。」未知究竟如何,且待下文分解。第七章館驛獻美話說州官聽了昭君的言語,便霽顏說道:「你既肯應選,本州又何必過於殊求,只是要立即上轎,跟隨本州前去,方能釋放你的父親。」王嬙笑道:「民女此時已在大人掌握之中,行止悉聽尊命。倘蒙俯念王嬙,雙親年老,膝下只有民女一人,肯略待片刻,任憑民女與母親略敘離情,便終身感德,永不敢忘了。「州官見他楚楚可憐,也就不肯逼迫,允許他入內收拾,不得過於耽延王嬙聞言,連聲道謝。又見王穰氣得得面無人色,便向州官道:「大人且請台坐,民女與家嚴,一同入內,決不十分遷延。」州官點頭無語。昭君上前攙扶父親,來到後面。姚氏早已哭得和淚人一般,見昭君父女入內, copyright dedecms
搶上前去,抱住女兒放聲大哭道:「我的兒,為娘怎捨得你離開膝下,選入深宮呢?多是那州官,無事生非,弄得我們母女分離,不知前世和他結下什麼仇恨,要來如此威逼,我也不要這條老命,前去與他拼了罷。」說著,便要到外面,與州官拚命。昭君忙把姚氏拖住,連聲勸道:「母親休要悲傷,女兒此去,料想不至老守深宮。倘得略有寸進,便當設法與父母相見。那州官也是奉了朝廷旨意,不得不然。母親休去怨他,孩兒此番入內辭別母親,不能耽延,便要前去了。「王穰此時方才回過一口氣來,長嘆言道:「事已如此,無可挽回,空自悲泣,有何益處?我料女兒才容絕世,必得天子寵愛,將來尚有會面之日,快把女兒應用之物,收拾一番罷。」說著,掩面而泣。姚氏已軟癱在地上,不能動彈。昭君含著痛淚,命使女扶起姚氏,向上拜了兩拜道:「父親母親在上,女兒並不要什麼應用之物,可以無須收拾,只求父母寬釋悲懷,保重身體,勿以不孝女兒為念。並望母親生個兄弟,接續香煙,女兒便老死深宮,也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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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王穰流淚道:「女兒沿途須要保重,父母雖然年老,身體還健,此後自當格外保重,惟望你得有出頭之日,就可相會了。此時遷延時刻,也是無用,你上轎去罷。」昭君忍淚答應,硬著頭皮說道:「爹爹、母親,你不孝女兒去了。」說罷,掩面出外,見了州官,竟自上轎,聽憑他們抬了前去。那州官見王嬙已被自己威逼動身,也便帶領衙役兵丁,一同回城姚氏眼睜睜的看著女兒生生的被人抬去,自然大放悲聲,哭得死去活來。從此臥病在床,不能動彈,直病了數月。王穰也不免頓足悲啼,思念女兒,只因妻子過於哀痛,惟恐傷了胎元,倒反忍住悲傷,安慰姚氏。幸得姚氏十月滿足,居然生下一個獨生兒子。夫婦二人方把思念女兒之心,略略放下。這是後來之事。暫按不題。且說州把昭君抬到城內,直奔館驛,面見天使。那天使是個內監,名叫張讓,在荊門州住了三門,已竟點了數十名女子,只等州官把昭君取來看視,若果然生得美貌,便可回京復旨。這日正在館驛聽候消息,聞說州官來拜,忙命請進相見。州官入內,行過了禮,恭身稟道:「卑州奉命,訪選美貌女子,現已選得荊門州著名美女,名叫王嬙,聽候天使點視入冊。」張讓大喜道:「貴州辦事很是能幹,咱們回京,必定奏明皇上,重加升賞。」州官打恭道:「全仗天使大人的栽培。」張讓道:「美人王嬙,現在哪裡,你可喚她入來,待咱家看了,問明年貌,方好入冊。」州官連聲答應,親自把昭君領到裡面,見了張讓。張讓一看,幾乎把個魂靈兒,飛向九霄雲外,嘖嘖稱美道:「世上竟有這樣的佳人,若非毛嬙再世,定是西子重生。咱們在王宮裡面,看見的美女,不知多少,那有一人及得她來。便是當今的西宮娘娘,要算傾國傾城的絕色,也不及他的腳後塵哩。這一進宮,皇爺必定十分歡喜。咱們也可得著大大的功勞。今天倒不可怠慢這位美人,須要好好的款待,殷殷勤勤的奉侍。日後方有依仗哩。「張讓如此思想。未知怎樣看待,下文分解。第八章忍痛長行話說內監張生,看見昭君生得美貌異常,料他入宮,必得天子寵愛,不敢裝出天使的身分對待昭君,反應起身來,屈背彎腰的說道:「美人想是王嬙了。未知芳年幾何,居住什麼地方,父親叫什名字,一一報明,好待咱家註冊。」
昭君道:「妾身王穰,字叫昭君,本是齊國人氏,遷居荊門州,已有多年父親王穰,母姚氏,今年已是十七歲了。」張讓聽罷,一一注入冊內,便對州官說道:「這位王美人,不比尋常,須得好好看待,煩貴州預備香車寶馬,並一切衣服裝飾,咱們不日就要登程回京。有了這位王美人,其餘的繡女,也就不用再點了。」州官連聲答應,趕緊預備去了。張讓便請昭君,居住在上房裡面,恐他一人寂寞,在選來的女子之中,挑了兩名相貌端莊的,服侍昭君。那兩個女子,一名迴風,姓虞,一名輕燕,姓周。年紀也只有十七八歲,都生得裊裊婷婷,體態輕盈,雖然比不上昭君,也可算得出色的女子。迴風、輕燕奉了張讓之命,一同來到上房,見了昭君,說明來意昭君看見二人不俗,細問他們的出身,方知二人也是良家子女,被張讓選中, 本文来自织梦
無法躲避,方才來的。昭君問了底細,如何肯要二人服侍,只留他們住在一房,陪伴自己,以免寂寞。迴風、輕燕見昭君品貌出色驚人,目所未睹,疑是天仙下降,不勝愛慕,甘心愿意服侍他。從此昭君得了兩個知心女伴,每逢思念父母之時,迴風、輕燕,便百般勸慰,昭君也就慢慢的放下愁煩,不去鬱悶了。過了數日,州官早將車馬備齊,衣服裝飾,亦已送來。昭君見所有衣飾,都是送與自己的,旁的女子,並無贈物,便將衣飾略略點視,取了兩套素凈的自用,其餘分贈了迴風、輕燕。二人不勝感謝。自此更同昭君要好,盡心竭力的服侍她了。張讓見諸事停妥,車馬齊全,擇日登程。惟恐所選的女子,知道行期,要與家族訣別,未免哭哭啼啼,惹人討厭,所以並不聲響,直到登程的前一日晚間,方才告知一眾女子,命他們好好的收拾,早些睡覺,明日天色黎明,便要起身眾女子得了此信,一齊知道明日便要離別家鄉,連父母兄弟都不能相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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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免婉轉悲啼,掩面哭泣。人人怨恨張讓,心毒意狠,但是身不由己,只得聽他調度,趕緊收拾,預備登程。昭君同迴風、輕燕,也得知信息。三人相向而泣,停了一會,昭君止淚言道:「事已如此,空自涕泣一會兒,也無益處。就使張讓早幾日說明,我們得以通知家族,前來訣別,也不過相對著大哭一場,仍不能免卻此行,反使人心中拋撇不下。這樣的登程,倒也決絕爽快,兩位也不用傷懷了,我們且收拾一番,免得臨時匆忙。到明日起程時,再向家庭哭拜一番,便算訣別罷。「迴風、輕燕聽了昭君之言,深以為然。將眼淚拭去,收拾一番,大家安息到得次日天明,張讓已備了一乘重幃錦幔後檔大安車,請昭君上車,仍命迴風、輕燕同坐一車,途中陪伴,免得寂寞。昭君雖然襟懷曠達,到了此時,也不禁悲填胸臆,淚流如雨,遙對著自己家鄉拜了幾拜,掩面哭道:「父親、母親,你不孝的女兒,今日登程,從此永離膝下,再無見面之日了。」不覺一陣心酸,昏暈過去,幾乎倒地,幸得左右諸人趕上扶住。張讓見昭君這般模樣,恐他醒來還要悲傷,忙叫眾人趕著昏暈的時候,相扶上車,又逼著迴風、輕燕一同上去,好好照應。兩人無奈,含淚上車,剛才坐定,那車早已開行,直奔京中而去。道旁觀看的人,見昭君這般情形,也不禁代為悲傷。後來昭君賜婚單于,荊門州的人民,因為可憐昭君,遂將他生長的地方,喚為昭君村,到了晉朝,因犯了晉文帝廟諱,又改為明妃村。唐朝杜工部,有詠懷古蹟詩,可以作證。其詩道: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哀怨曲中論。昭君此去,未知後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第九章旅邸思親話說昭君昏暈之際,被眾人扶在車上,立即開行,幸有迴風、輕燕,同坐一車,左右扶持,直到離了荊門十餘里遠近,方才慢慢的甦醒回來。知道已經登程,心中不勝悲切,掩面而哭。迴風婉婉勸道:「小姐務必珍重玉體,不可過於悲哀。以小姐的才貌,到了宮中,定有一番機遇,那時便可迎接令尊令堂,一同至京,骨肉重逢了。」
輕燕也接口說道:「小姐千萬保重,若不略節哀思,有損貴體,非但無以仰慰高堂,反使其聞知消息,增加憂慮。小姐孝念肫摯,諒必深明此理,不用我們相勸的。」昭君聽了,拭淚言道:「多承兩位姊姊台愛,以大義相勸勉。我雖年輕無知,也曾稍讀詩書,敢不謹奉良箴,減卻悲懷麼?」從此昭君力排愁緒,略節哀思,只是想念父母之心,時刻縈繞胸中,即使勉強拋開,不上片刻,又復抖上心來。加以旅邸柝聲,敲破愁人之夢,板橋人跡,愈銷羈客之魂,看途中之風景,觸目生悲,睹天上之月光,鄉心更切。一路之上,事事物物,都足添愁色,色形形,莫非恨事。雖有迴風、輕燕,款款相勸,無奈哀深肺腑,排遺不來。回望鄉關,雲樹淒迷,親舍何處,言念前途,征塵渺渺,此身焉托!悲悲切切,也不知過了幾許時光,行了多少路程,這日聽說已到都城。只見張讓匆匆的指揮車馬,押著昭君和一班繡女,先到金亭館驛,暫時住下,待明日早朝奏知天子,恭候聖旨到了次日,張讓奏明荊湖一路繡女,已經點齊進京,暫時息在金亭館驛,聽候聖旨發落。元帝聽奏,天顏大喜,傳旨道:「張讓往外省點繡,辦事勤勞,並且沿途保護繡女,並無差錯閃失,其功不小,著賜黃金百兩,給假一月,以賞其功而酬其勞。所有繡女,命有司照料,移入宮中,著畫工毛延壽等,擇其尤美者,圖形進呈。待朕派遣各官,以備給使。」張讓謝了聖恩,退出朝來,將金亭館驛一眾美人的名冊,交代有司,便要轉回家去。誰知張讓這一去,昭君便要受苦終身了。原來張讓得了昭君這樣的絕色美人,本想獻於元帝,以見自己的才幹,所以急急趕進長安,好趁各處點選繡女的使臣,尚未回京,得個頭功。不料見駕之後,被元帝獎許一番,又賜了百兩黃金,和一個月的恩假,這般恩寵,真是出於意想之外。歡喜得心花大開,只顧叩頭謝恩,連昭君的美貌,都忘記了,不曾奏明元帝。也是昭君命中注定,應該下嫁匈奴,受那塞外風霜之苦,流傳百世之名。所以元帝賜了張讓黃金百兩,還要賞假一月。若沒有這一月的假期,張讓每日入宮,在元帝左右,聽候使命,今日忘記了昭君,沒有奏明,次日也可以奏得,何至為毛延壽改畫圖形,使絕色佳人,不得天子一顧呢?即使被毛延壽將圖形改了,張讓沒有賞假,他必在元帝左右侍候,圖形進呈,豈有不見之理?若見圖形裡面,把昭君的相貌改了,他必定要追究內中情由,毛延壽改圖的弊端,也就立刻破露,何至要到賜婚單于,金殿召見,元帝睹面相逢,方知昭君是傾城傾國,絕世難得的佳人呢?總而言之,天心註定,元帝沒有與昭君共處的福分,昭君應該要嫁於單于,流芳千古,所以陰錯陽差,弄出一個毛延壽來,因為索賄不遂,心中銜恨,改畫圖形,又使張讓蒙恩給假,不在元帝左右,這樁事情,遂成為千古的缺陷,這都是天心註定,冥冥中安排下了。任憑你有怎樣的大力量,也挽回不來的。閒話休絮。且說張讓要迴轉家去,臨行之時,方才記起昭君的事情,還沒啟奏天子,只好待有司去奏明了。只是昭君在此,無人照料,日後得了天子的寵愛,倘若怨恨咱家,咱家就吃罪不起了。便忙忙的吩咐驛中服侍之人,好好的承侍王美人,又將情形告訴了接收名冊的有司,囑託他小心照料,不可大意。還吩咐驛丞,明日畫圖形的毛延壽老爺,若到這裡來,你說有一位美人,名叫王嬙,是特別點選來的,叫他畫圖的時候,須要留心一點,不可錯誤。張讓一一招唿過了,又到昭君房中辭別一番,方才回去。未知毛延壽怎樣改圖,且待下文分解。第十章摹寫艷影話說有司接了張讓的名冊,便將眾繡女,移入宮中,自有內監照料,安排停妥。毛延壽遂即引了十名畫工,進入宮來,繪畫圖形,以便進呈。原來毛延壽是杜陵人氏,精於繪畫,尤工人物,無論人之老少、妍媸,經其繪畫,莫不栩栩欲活,狀態如生。若是女子,生得相貌平常,只要經其渲染,便可神采飛揚,精神奕奕。因有這樣的絕技,所以充當畫工首領,歷來點那繡女入宮,都經延壽畫圖進呈。那些繡女,知道一身幸福,全仗著筆尖的運動,只要他將相貌畫得美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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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可選入宮內,封為妃嬪,莫不暗中賄囑,要他將圖形加意繪畫,好受恩命那毛延壽得了這樣美差,心中好不快活,便看賄賂的多少,以定畫圖的等次賄賂多的,雖是相貌平常,也可列在一等。賄賂少的,便把來列入二等、三等。若是沒有賄賂的繡女,任你天仙般美貌,
洛神般艷麗,也是無用的,歷來都是如此,已經成了習慣。這次聽說繡女點到,命他畫圖,正是財星照命,又可以獲得金錢,心內好不歡喜。興匆匆的帶了十多個副毛,來到後宮,叫內監引導,到眾繡女所居之處。幾十個繡女已齊集在那裡,等他畫圖。毛延壽舉目觀看,只見長的、短的、胖的、瘦的,約有數十個美女,都有十八九歲的光景。內中只有一個美女,生得尤其出色,一眼望去,真箇皚皚如嶺頭之雪,皎皎如雞群之鶴。圓姿替月,長袖臨風,神光四溢,耀目增輝,眉彎雙黛,唇略施朱,身材合度,修短適中,手扶雙袖,立在那裡,如月里嫦娥、漢宮仙子一般。把幾十個女子,一齊掩蓋下去,相形之間,覺得這些女子都不值一顧了。毛延壽見了這般美人,不覺呆了半日,不能出聲,停了一刻,方把眾美女分派於各人,領去畫圖,卻將昭君派在自己名下,前去繪畫。那知昭君的美貌,不比尋常,毛延壽對著昭君,凝神壹志,注視了半日,覺得容光照眼,如出水芙蓉,帶雨桃花。腰似約素,肩若削玉,驚鴻游龍,不足仿其狀態;仙露明珠,允以喻其朗潤。拈筆沉吟,欲下復止,真是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施朱既嫌太赤,施粉又嫌過白,竟是形容不來,繪畫難成延壽左右疑難,遲回審顧,起了一回稿子,看了看昭君的面容,覺得不甚相像,撕去了重行起稿;起了稿,又看一看昭君的神情,又覺不能傳其萬一,又撕去了重畫。一連起了三四次稿子,還不能傳出他的美貌來。延壽擱筆笑道:「我當了數十年的畫工,雖然見識不廣,美女也不知畫了多少,總是一揮而就,並無疑難。便是朝廷挑選繡女,也經過了幾次,都歸我一人畫圖,沒有遇見這樣的美貌佳人,容貌固然絕世無雙,不能畫得十分廝像;更有那精神丰采,難以著筆,我對著美人,看了半日,只覺神光離合,須臾之間,變化萬端,令人無從捉摸。像這樣的艷麗,真是秉天地之精英,鐘山川之靈秀,不知要經歷幾千百年,方能生出這如花花欠媚,比玉玉無光,絕少瑕疵,恍若神仙的佳人來!那周朝的褒姒,晉國的驪姬,吳宮的西施,以及本朝高祖寵愛的戚夫人,武帝宮中的李夫人,都是世間挺生,不易多得的。若比較這位王美人,恐怕也在伯仲之間,並無上下之別了。我今日邀天之倖,得見美人,替他畫這張玉照,福氣也不小了,也可算千載奇遇,一段佳話了。」毛延壽自言自語,俄延了半日,見昭君並無囑託他的言語,心中便有不悅之意。又對昭君笑道:「美人把千古以來,傾城傾國的容貌,兼擅其美,備集一身,這張圖真非容易。我雖將容貌,大略畫成,也只能形容得七八分美麗,已是精疲力盡,難以再畫。美人今日幸虧遇著我,方能略得形似,非是毛某誇口,當今之世,要求善於傳真的人,除了毛某以外,就懸了萬金重賞,也沒有第二人能代美人畫這張玉照了。」未知昭君怎樣回答,且待下文分解。第十一章畫工索賄話說毛延壽對昭君說道:「美人的玉容,兼擅古今以來佳人的美貌,最不易畫,當今之世,除了毛某,雖懸萬金重賞,也沒有第二人能代美人畫這張玉照。」他講這番言語的意思,無非要昭君暗中送些酬勞,得了金錢,方肯將圖形畫得格外艷麗,進呈元帝。不料昭君是個年輕女子,哪裡知道這班小人的鬼蜮行為,況且自恃美貌,生性質直,決不肯暗中賄賂運動那些小人,所以聽了延壽的言語,以為是稱讚自己美麗,哪裡想得到延壽要索自己的賄賂。當下微微一笑,並不多言。延壽見昭君笑了一笑,既無言語,又無金錢相贈,疑心昭君自恃美麗,不肯運動。心下暗暗恨道:「你既沒有金錢送我,管教你老死深宮,白首興嘆,永無見天之日,方知我毛延壽的手段哩。」遂即說道:「此圖雖已畫就,顏色深淺,還要渲染一番,方能驚心動目。這圖是美人一生幸福所關,萬不能草率了事,我此時精疲力盡,心思已亂,不能再畫,將圖帶回家中,在燈下修飾一番,明日進呈天子,管教美人立刻封賞有加,深得天心寵愛。到那時享受富貴榮華,休要忘汜我畫圖的功勞。」說著,笑了一笑,將圖形捲起,收拾畫具,同了十餘個畫工,相偕出去。昭君聽了延壽讚美之言,心中不勝歡喜。回到宮內,還恐自己相貌未必能如延壽所言,取過一面菱花寶鏡,自己照看,覺得容貌嫵媚異常,延壽之語,實非當面諂諛。又想那圖上的容貌,雖未能將自己神態一一傳出,已是美艷絕倫。天子見了畫圖,斷無不立刻召見之理。到了天子召見,我的容貌自然比較圖畫,分外美艷。只要應對之間,從容詳明,對於禮貌,沒有錯誤,必定可以深得天心,封為妃嬪,那時博得天子寵愛,再設法求乞聖恩,將父母召進長安,得能骨肉重逢,真是我的萬幸了。昭君想到此際,歡喜無限,粉臉上面現出一種愉悅之色,芳心之中快樂得如蓮花一般,朵朵開放,做書的也無從去形容他這樣的歡喜。哪知昭君正在愉快之時,早有個宮女前來說道:「外面有個宮監,要請見美人。」昭君聞報,心中驚慌道:「我在此間,並無熟識之人,何以有人求見,況來者又是個宮監,更是奇怪。難道毛延壽的圖畫,已進呈御覽,天子看了,深合聖心,命內監來宣召我麼?」一面思想,移步出外,見是個年老內監,啟齒問道:「公公何來,未知有何見教?」那內監道:「咱家此來,有樁要事,奉告美人,此事與美人一生幸福有關, copyright dedecms
諒不見卻。」昭君道:「公公有何見諭,便請明言。」內監道:「咱家受了毛畫工之託,有求于美人的。」昭君不覺大疑道:「毛畫工何求於我,請速言明,若是我所有之物,定必應承,決無吝惜。」內監笑道:「美人如此聰明,難道還不知來意麼?毛畫工因美人之貌,冠絕六宮,圖形朝進御覽,夕即進封后妃,畫工繪此圖形,煞費苦心,美人日後受富貴,享榮華,一齊從此發軔,欲請美人賜以千金,作為潤筆之資。」
昭君聞言,沉吟半晌道:「我自幼讀書,每遇歷史中有以賄賂進身之人,恥其行為,恆目之為鄙夫,稱之為小人,豈可效其所為,自污節操麼?請公公代我回報毛畫工,昭君非吝惜千金,不肯應其所求,實恥為鑽夤之小人。所以有辜來意。畫工若偏聽偏信潤資,日後我倘得志,必定十倍酬答,決不有負也。」內監道:「美人切勿惜此小費,一生榮枯,只在須臾。毛畫工之筆一下,妍媸立刻分判。今日生殺之權,在其手中,還是服從所請為是。況歷來所選之繡女莫不如是,並非美人首啟其端,對於操守,有何關係,何用這樣堅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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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道:「我非堅執,實因恥為小人,所以不肯夤緣求進。」內監道:「美人不肯應承,必有先美人而為之者,那時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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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怫然道:「人自樂為鑽夤之小人,我決不願作此違心之事。公公請勿多言。」內監見昭君再三不允,嘆息而去。未知後事如何,下文分解。第十二章改圖傾陷話說昭君不願賄賂毛延壽,夤緣求進,將老內監回報去了。獨自坐在宮中,悶悶不樂,暗中思想道:「毛延壽索賄不遂,必不能將圖形掩匿,不復進呈,但將所畫之圖獻出,雖與自己容貌相去甚遠,比較眾人,已勝過萬倍,何至不能人天子之目,動其憐愛之心呢?難道毛延壽,真箇有此膽量,匿圖不獻麼?只是挑選之女,均有定額,名冊具在,可以稽查,又豈能任意增減,上下其手呢?「思想一番,覺得自己尚有指望,將心略略放寬,等候好音。哪裡知道,毛延壽另有手段處置昭君。任憑他在宮中盈盈盼望,秋水欲穿,只是沒有好音前來。過了數日,那繡女中間相貌不及昭君萬分之一的,已竟次第宣召,封妃封嬪,不勝榮耀,好似脫卻污泥,飛上青天一般,只有昭君盼斷行雲,愁腸輾轉,獨坐深宮,終日流淚,自怨薄命罷了。但是生得如此美貌,終為君王所棄,心中十分氣恨,要想打聽毛延壽,究竟用怎樣的毒計,把自己掩沒深宮,受這樣的淒楚,無奈宮禁空嚴,難以打聽幸得迴風、輕燕為人異常靈變,入宮未久,已與許多繡女熟識。內中有一李姓之女,名叫婉華,貌雖不及昭君,性情甚是和厚,也與昭君一般,不肯賄賂畫工,所以被黜。他自己雖然被黜,因知相貌不美,並無怨恨之心。卻因昭君,談及不行賄賂,以致貌美見棄之事,昭君便將意欲打聽毛延壽怎樣誣陷,竟不能夠的話,告知婉華。婉華道:「姊姊若要打聽此事,妹子可以擔任。那西宮劉貴人,最得當今寵愛,宮中之事,無有不知。妹子與他略有瓜葛,只要一問,便可知道。」 本文来自织梦
昭君大喜道:「賢妹既與劉貴人是親戚,望代為打聽一番,以明內中真相。」婉華聞言,一口應承,遂即告辭而去。竭力探聽,方知毛延壽因昭君不肯行賄,心中銜恨,遂將所畫的昭君圖形在面部之上兩眼之下,居中各點了一點黑痣,獻於元帝。元帝見了昭君這幅圖形,不禁大喜道:「此女仙骨珊珊,麗絕塵寰,雖漢皋神女,洛浦仙妃,不過如是矣。」立即傳命,召見昭君。此時毛延壽尚侍立一旁,見元帝喜動龍顏,欲行召見,急忙俯伏奏道:「此女雖然十分艷冶,但其面部現有大凶之相,萬萬不可進御。況其人圖像雖美,目擊之下,則艷麗動人之處,盡為兩痣所掩,與嫫母、無鹽無異矣。」元帝手握圖形,沉吟半晌,方才言道:「此女畫像已如此美艷,睹面之下,
當更有可觀,兩眼以下雖有黑痣,安能掩其美貌。朕欲召來一見,卿畫圖辛苦,且歸去休息,改日自有重賞。」毛延壽見元帝必欲召見昭君,心中不勝著急,忙又稽首奏道:「臣非敢阻止陛下,召見昭君。只因此女眼下之痣,名曰淚痣,尋常婦女,若有一點,已主克夫之兆,此女兩眼皆有淚痣,尤為大忌,陛下務必謹慎,萬勿以生命為兒戲。臣受恩深重,不敢不直言諫阻,以盡愚忠。自知有逆天顏,罪該萬死,惟求陛下,免召昭君,保重龍體,臣雖身膏斧□,亦所甘心。」說罷,連連叩著,伏地不起。元帝見毛延壽迫切諫阻,只道果有其事,雖然垂愛美色,究竟生命為重,便准了毛延壽之奏,不復召見昭君。婉華將詳細情形,打聽清楚,急急趕回報知昭君。昭君聽了,不禁一陣心酸,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淚流滿面,嗚咽言道:「世情險惡至此,我輩束身自好,直道而行,無怪為人傾陷了。我已拼此一生,老守宮闈,不敢再作他想。只是以賢妹之門第人口,亦復黃鐘毀棄,瓦釜雷鳴,不免代為抱屈。既與劉貴人沾有戚誼,何不設法托其轉奏天子,圖個出頭之日呢?」婉華笑道:「像小妹這樣人,宮中車載斗量,不可勝數,棄置長門,固是門分,有何不平。若姊姊這般美貌,委棄如此,方才可恨可嘆耳。」昭君此時,忽然觸動思鄉之念,便與婉華商酌,意欲還鄉。未知昭君如何設法,且待下文分解。第十三章病榻哀吟話說昭君觸動思鄉之念,便與婉華商議道:「愚姊既為朝廷所棄,乃宮闈中無足輕重之人,意欲備表陳情,乞天子施恩,放歸鄉里,賢妹以為此事可以行得麼?」婉華不待言畢,急忙搖手阻止道:「姊姊噤聲。」一面又向窗外看了一看,知道並無他人,方才低聲說道:「姊姊此言,幸與小妹商酌,若為他人所聞,性命休矣。」昭君大驚,不明其故,忙亦低聲道:「此事亦屬細故,如何便有性命之憂呢?」婉華答道:「宮中禁律,凡宮女有思家之念者,立付掖庭,令處死無赦。所以女子一入宮闈,除了仰沐天恩,升為妃嬪及遇著釋放寧家之外,永無出頭之日。姊姊試想,思鄉之念一起,尚且立行處死,何況上表陳情,請求還鄉,這種舉動,明明是未得備位妃嬪,心生怨恨了。若為他人聽見,傳揚開去,尚有性命麼?姊姊以後務必謹言慎行,不可直率沽禍。」昭君聽了,方知宮中禁律,如此利害,竟如鳥入樊籠一般,永無見天之日。莫說重回鄉里,連思鄉之念,也是不能起的。便含著痛淚,向婉華致謝道:「幸賴賢妹指教,使愚姊得知宮中禁律,否則難免獲罪矣。」婉華笑道:「姊姊何必客氣,你我同是紅顏薄命,又復同在一處,理應互相關切。我既知道有關禁律,安有不言之理。但願姊姊權時忍耐,不可過於悲傷,千萬保重身體,雖然遭人傾陷,一時不能得志,將來未必不可如願以償。若不忍小忿,哭泣悲哀,自傷身體,後來便有出頭之日,身體已經受傷,尚能與人急強鬥勝,出類拔萃的,另干一番事業麼?總而言之,人生在世,無論為男為女,遇著艱難困厄,必要拿定主意,不屈不撓,出力與他奮鬥,把那艱難困苦戰勝之後,方有安享榮華之日。天既生了姊姊,又把非常的美貌,絕世的姿容,付於姊姊,他也定有非常的事業,絕世的功勞,要姊姊代他去建立,決不是就此而止的。姊姊一遇艱難困苦,便心灰意懶,糟蹋身體,豈不辜負了天心麼?這是妹子的意見,姊姊聽了想必不以為非的。」昭君聞言,不覺十分佩服道:「賢妹這番說話,使人茅塞頓開。愚姊枉讀詩書,竟未想到這種道理,此後當謹從尊命,屏除悲感,靜候時機。即使永遠困守深宮,也是命運如此,決不敢怨天尤人了。」從此以後,昭君果然放開襟懷,並不去愁眉苦臉的獨自流淚,日日和迴風、輕燕,閒談散心,或與李婉華往來酬酢,或在自己承值的宮院裡面,打掃一番,倒也清閒自在,無掛礙。但是昭君的悲哀,乃是深入肺腑的,雖打精神,排遣愁緒,那思念父母之心,
怨恨元帝之意,總不免時常抖上心來,到了清秋時節,因為感了風寒,頭痛身熱,不能起床,幸有迴風、輕燕問寒問暖,殷勤服侍,過了數日,方才略覺平靜這天夜裡,迴風、輕燕齊去安睡,昭君眠睡不隱,心事起落,十分悲傷,念及元帝聽信讒言,竟將自己棄置,不得召見,未免哀怨纏綿,遂披衣起來,作一首怨思之歌,後人以其詞句,淒涼悲怨,名之曰昭君怨。其歌道:秋木萋萋,其葉萎黃。有鳥處山,集於苞桑。養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升雲,上游曲房。離宮絕曠,身體摧藏。志念抑沉,不得頡頏。雖得飲食,心有徊徨。我獨伊河,來往變常。翩翩之燕,遠集西羌。高山峨蛾,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理悠長,嗚唿哀哉,憂心惻傷。作罷歌詞,自己吟誦一遍,覺得秋風瑟瑟,穿窗而入,吹在身上,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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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起栗。階前的秋蟲,啾啾卿唧,一片聲音,如助自己悲吟一般。這樣淒清蕭瑟的景象,便是沒有愁恨的人,當著如此境界,也要無端的惹起愁怨,何況昭君蘊蓄了滿腔離思,一段幽怨,豈不要更添煩惱,愈加悲傷呢?後事如何,下文分解。第十四章願為胡婦話說西漢一代,外夷之患,以匈奴為最。匈奴之強,起於東周,至秦始皇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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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歲用兵,竭中國之力,始能逐之遠去,不敢南下。猶恐其乘一時之疏虞,故態復萌,侵入內地,遂役民夫數十萬人,建築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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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嚴華夷之防。及漢高祖之時,匈奴入寇,高祖親將三十萬眾御之,又復被困平城,幸用陳平奇計,始能脫圍,不得已乃用婁敬和親之謀,以緩其勢。至呂后之世,匈奴遣書醜詆,亦只忍恥受辱,聽其驕橫跋扈,無如之何。到了漢武帝手內,欲雪前朝之恥,大加撻伐,又有衛青、霍去病,智勇兼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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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兵征討。匈奴屢遭敗衄,其勢頓衰,知不能敵,遂援例請求和親。漢武帝許之,自後匈奴之酋長,必求婚於漢,以為不侵不叛之證。漢室當其求婚之時,每選宮中良家子女,認為公主,遣嫁匈奴。匈奴既得漢女,立為閼氏。閼氏即漢話之皇后也。胡俗重女輕男,閼氏甚有權力,故能挾制匈奴,不侵漢朝邊界。數十年來,賴此相安無事。此時匈奴大單于,方才即位,未立閼氏,遣使齎黃金百斤,白璧十雙,獻於元帝,願得公主立為閼氏,以敦夙好。元帝因圖邊境清平,欲以長公主賜婚單于。群臣一齊諫道:「不可匈奴犬馬之性,非恩義所能要結。所以高祖之世,與之結婚,乃選美貌宮女,託名公主,多予奩資,使之勿疑。即有反覆,夫婦不睦,亦與朝廷無損。今若以長公主賜婚單于,能深加敬禮,琴瑟調和,終身燕好,固是幸事;設或夫妻反目,閨房成仇,長公主受其欺侮,遣使求救,朝廷即不能棄置不問,更不能不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